在2010年1-2月两轮共七席“立委”补选，国民党大幅溃败，连输六席。如果加上此前“三合一”选举和云林“立委”补选的失利，国民党在马英九重新担任党主席后已经经历四连败。2月27日“立委”补选后马英九公开致歉，但强调：“国民党的改革要继续坚持，而且要大步前进，没有改革就没有未来，没有团结就没有力量。”这些话说明马英九将国民党的改革与选举结果联系起来，认为选得不好是由于改革不够而不是因为改革太多，将选举失败视为“改革阵痛”。但是，有两个问题值得追问：国民党改革如何影响选举？面临严峻的选举压力，国民党改革路在何方？

　　从选情看两党体制

　　分析这四次选情，可以发现马英九当局执政业绩与台湾民众的期待有很深的落差，对地方基层的民意不仅了解不够，而且无法及时有效地处理，国民党中央更无法有效整合传统的地方派系。而民进党在蔡英文领导下加强与基层进行绵密沟通，重新动员起泛绿选民的热情，摆脱了陈水扁弊案的阴影，稳住了本党阵脚。对比最近两届县市长选举数据，国民党的总得票率由50.9%降到47.8%，民进党则由41.9%上升到45.3%。从刚刚结束的“立委”补选数据可知，国民党候选人在桃园、新竹、花莲选区的得票率均创五年来最低，民进党既利用蓝营内耗分裂，也开辟了部分新票源，终于成功翻身。

　　虽然这四次选举不包括五大都市，对在都市圈拥有较多支持者的国民党不利，但是从这些选情数据还是可以看出国、民两党的基本盘势均力敌，台湾两党政治的结构比较稳固。另外，从2008年初到2010年初，仅隔两年，国民党声势就从如日中天变成连战连败，民进党则摆脱贪腐阴影再出发，这种攻守异势不可避免会对国民党的发展策略与选举战略产生深刻影响。

　　国民党改革如何影响选举

　　影响选民投票的因素，包括政党形象、候选人特质、辅选工作、派系动员、选举纲领，特别是选民对上述因素的感受。那么国民党改革如何影响到这些因素和选民感受？自马英九执政以来，国民党的改革雷声不小，主要集中在党产、党务体制和与地方派系关系上。自1990年代初“修宪”全面开放“中央民意代表”直接选举以来，这三个方面既是国民党的优势，也是包袱。国民党巨额党产既保证了丰厚的资金及相关选举资源，也给理性选民留下不公正的政党印象，成为反对派猛攻的靶子；国民党传统上带有“准列宁主义”和论资排辈、叠床架屋的政党体制，虽能笼络各方面精英，但是体制僵化、运转呆滞，对基层民意回馈不足；至于地方派系，虽然可谓国民党最有效的基层动员渠道，但是要么尾大不掉，要么与黑金、寻租等利益问题共生，与马英九心目中理想化的美国式政党动员模式相差甚远。因此，国民党改革必然是把“双刃剑”：如果真刀实干，则不仅砍掉包袱，也削弱传统的优势；如果光说不练，也会失去民众信任和支持。

　　在马英九的改革措施中，党务体制最容易，党产问题次之，地方派系最难处理。但从这几次选举来看，这三方面的改革都出了问题。其一，虽然简化中央和基层党部的党务体制，大幅精简党工，但是缺乏那种以价值理念为号召、召之即来的大批基层志愿义工的有效支持。于是国民党传统的组织优势削弱了，但新的动员模式又没有完全建立，辅选和组织工作十分脆弱，其实只能更加依赖地方派系和大小“桩脚”。其二，地方派系与国民党中央形成利益交换基础上的恩宠/侍从体制（patron-clientism）由来已久，党中央提名地方选举的候选人时往往要照顾派系利益平衡，这是台湾本土选举民主的基本特点。马英九根据理想的选民完全独立自主的选举行为模式，要彻底摒弃地方派系长期把持的选举利益。但目前马的政绩和表现都很低迷，2005-2008年风靡全岛的“马英九现象”已经不再，无力再直接有效地动员民众，于是国民党中央只能与地方派系两败俱伤，让民进党“渔翁得利”。其三，党产问题在近几次选举并未发酵，显示在民众对马英九和国民党已形成刻板印象的背景下，候选人特质、辅选与派系动员成为影响结果的关键因素。这几次选举中，国民党中央提名的候选人虽然形象清新，与派系利益瓜葛较少，但是普遍缺乏长期的基层经营，无法赢得选民的信任感。因此，当马英九光环不再，当执政党政绩低迷，辅选与派系关系出现的问题就是致命伤。

　　国民党改革路在何方？

　　几次选举重挫之后，国民党改革路在何方？改革是必须的，但改革要成功，必然是稳健的改革。就国民党而言，稳健二字意味着，必须在确立新优势的基础上，才能既砍掉包袱，又赢得选票。

　　从最近马英九重用公关谋略能手金傅聪，金溥聪短暂起用一个单纯职业经理人的吴睿颖来看，马英九似乎陷入流行一时的“新公共管理”绩效迷思。他没有提出能真正振奋人心的政治理念，没有大开大阖的政治作为，只想用公关谋略和企业绩效管理手段来改革国民党。这种改革思路的效果现在还无最后定论，但是，这几次选举失利已经或多或少给出了警告。毕竟，一个基本政治常识是，政党，特别是执政党，必须首重公共利益，必须提出长远愿景，必须有强烈的民生关怀和施政能力，才能赢得民心。选民需要的是能真心实意为他们服务的政党，而不是一个包装精良、高效运作、连错误都辩得有理的商业化政治组织。

　　2010年，马英九面临两大核心任务：宣导ECFA和五都选举。与大陆签署ECFA是马任内的重大施政，五都选举则是国民党继续发展与马英九争取连任的关键外围战。国民党改革不可避免要在重大的施政和选举压力下推进，于是稳健势必成为改革的新指针。从前述三方面改革问题与管理迷思来看，国民党要稳健地培养新优势、马英九要赢得人民再信任，任重而道远。但是，台湾政治现实留给马英九的时间已经很紧了。面临民进党的激烈竞争，选举迫在眉睫，压力无处不在，如何把握好国民党改革节奏，如何既坚持正面价值又灵活处理与地方派系的关系，如何做好重大施政并有效沟通，成为摆在马英九主席面前亟需立即应对的重大考验。（作者郑振清 系清华大学台湾研究所讲师）